悦读痉挛

鬼使神差，我又坐回沙发上。干吗要随他一起上十九楼，进他的家？只是为了黑色日记本？唉，一切都源于今晚的高中同窗聚会。他的家很奢华，复式结构，真皮沙发，梨花木家具。

　　“我以为我已忘了一切。娶妻生子，事业也算小有成就。但，就在你进门的瞬间，我特别震撼，才意识到，我真正爱的人，原来还是你，一直都是你。”他幽幽地望着我，“我、我——从高中起，就爱你，在你还不喜欢钟思逸的时候我就爱你。你说你喜欢我，我却拒绝了你，那是因为我觉得我太爱你了，所以我自私地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。我很怕如果我和你谈恋爱，一切美好都会失去的，那样的话，我们连朋友也许都做不成了。所以我拒绝了你，却又吻了你。这对你造成了极大伤害，我都明白。可是，我比你更疼痛啊。这本日记，就是我当年疼痛的记忆，赠你。”

　　“既然你已做了选择，干吗反说这不该说的话？”我冷冷地，手却接过了黑本子。

　　“我发现，我的爱已经覆水难收。我承认，我在澳洲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，只是为了骗你才说我有女朋友了，无非是希望你能更多地在意我……”他很焦躁，伸手掐掉电视机旁的一朵快要开败的仙人掌花，随之弃小黄花于土盆内。

　　我开始目无焦距，眼神涣散。当时的我，误会你？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脑子缺根筋的傻丫头啊！人看问题的方式，总会随着年龄而改变的。现在的我，已然皱纹纵横，早已知晓情理。你最爱的人理当就是你自己。得不到的，才是最好的，这不就是你的理论吗？干吗现在要纠错？遥想当初悲催心境，今日的我依然不好受呢。我收回冷眸，说：“你不可以继续自私下去了，绝不能再破坏别人的家庭。看你在饭桌上的表现，何止是失态——”

　　话未说完，他的嘴就封住了我的口。蓦然恍惚，疑似二八韶华年，我竟接受了！黑本子跌落在纯白羊毛地毯上，悄无声息。当他蠢蠢欲动时，我警醒、震撼、羞愧、愤怒，拼力推开他，“啪”的一个耳光给了他。

　　“怎么可以这么对我！”我冷笑，“哈——说来也好笑，我竟有那么多的第一次给了你。第一次牵手，第一次接吻，还有这次，第一次赏男人嘴巴！现在，我抱歉地告知你，我从来没爱过你！充其量也只算不讨厌你而已。你以为你对我造成过多大伤害啊？根本都是你自作多情罢了！”

　　袁焙哲愣呆了。好一会儿，才说：“你，从来没这样对我讲过话，哪怕是当年也没有。”他捡起那朵被遗弃的蔫蔫小黄花，走到窗前，用力甩了出去，貌似那朵小黄花哭泣着，杳无声息，飘落、飘落。

　　他受伤的神情让我心底一沉，但我却坚定地看着他：“好，我再告诉你一遍，我，从，来，都，没，有，爱，过，你！”

　　“可是，我不能没有你。我现在告诉你也没啥，我得了抑郁症，你得救我啊。你是爱我的，你明明对我告白过啊。你说过，你喜欢我。”他垂死挣扎。

　　“那不过是以为得不到钟思逸，想找个人来掩饰疼痛而已！你不想要家，我还想要呢！拜托你！我不可能看着我的女儿像我一样失去一个完整温馨的家！更何况，我爱思逸。”我拿着包，站了起来。

　　在走出他家门的整个过程里，我明白他都一直傻愣愣地望着我。袁焙哲，当初你舍弃你心灵呼唤的时候，你可想到今日？好吧，我现在不再怨恨你了。但你也不可不再担当起目前的家庭责任了。难道你要你现在的妻子，也要像我当初一样不被珍爱吗？一个父母双全又温暖的家，何等重要啊，再没人比我更有深刻体会的了。我绝不愿你因我们的再度相逢而舍弃现在的贤惠妻子和聪明孩子。不能原谅这朵蛰伏在心灵深处的带刺的玫瑰，且他人的浮躁与放纵也不能成为我们不淡定的由头。“砰”地将门关上，走进电梯。不经意中，我发现自己已然泪水滂沱。袁焙哲，对不起，这次，连说一句“再见”都成奢侈了。

　　拂去眼泪，走出楼栋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影站在我租的车旁，是他——我的老公。

　　我一颤，听到他的讥讽：“怎么啦？该是很开心的才对啊！”鼻子突然一酸，扑到他身上，我哽咽起来。

　　他抱紧我，直拍我的背，说：“好了好了，没事的，有我在，都过去了。”

　　我反倒号啕大哭起来，想起我俩千里迢迢飞回国，却因同学聚会上不愿讲明曾经和袁焙哲的青葱关系而造成的误会，想起刚刚楼上一瞬间的意乱情迷，也太对他不起了，实在不能原谅这朵蛰伏在心灵深处的带刺的玫瑰。

　　看我哭得凶，他便抱得更紧，夜色里也有了一种诡异幽香。然后，他放开我，宠溺地帮我擦干脸上的泪，说：“走，回酒店去。”

　　我惊诧：“思逸，也不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？”

　　他微微一笑，看我一眼，说：“我突然觉得你现在好温柔啊，我的玫瑰花。”说着，轻吻了一下我的鼻尖，“嗯——有刺啊，扎得慌呢！”

　　我伸手捶了他一拳，我们相视而笑。

　　就在我们转身上车的刹那间，黑魆魆一重物从天而降，“咚——”的一声，撞击在大地上，就在我的眼前，地球都一颤。

　　天哪！袁—焙—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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